一
少年背起行囊的一刻，就知道他回不去了。
他已记不清对远方的渴望，是在哪个夏日的午后藤蔓般的疯长，整日整日在脑海里叫嚣着。他痴迷着远方，像是痴迷着埋藏在崇山峻岭龙脉深处的神秘宝物。当他在一个又一个夜色里听到远方的召唤，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走了。
顾不得青石板路面的苦苦挽留，他一身布衣，一个包裹就上路了。
二
少年放下行囊的那一刻，就知道自己该回家了。
跋山涉水来到这里，除了疲倦还是疲倦。他已记不清这是不是来时的方向，低下头只能看见洒落一地的阳光。雁已南飞，这层层高楼之上，空旷的只剩下他叹气的回音。
日暮乡关何处是，烟波江上使人愁。
拍落一身的尘土，他锦衣华服，骑马驱车，上路了。
三
去往远方的路不好走，少年这才走了半日，便已满身荆棘。一路下来，苦头没少吃着，景色也没少瞧着。烈日烤熟了地面的时候，他每一步都是煎熬；飓风扬起了沙暴的时候，他前进不了分毫；积雪漫过了腰间的时候，他僵硬的躯体像是随时可能碎掉。
也有过路的飞鸟投下恼人的赃物，也有脚边的毒蛇带来蚀骨的痛楚。但少年仍会在朝阳初升之时向他的远方投去一个淡淡的笑容，回味昨夜梦里不知名的花香。
也不是没想过驻足与放弃，但是少年不甘心。最想要去的地方，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。
也不是没有过同行的伙伴，但是这些只出现了一阵子的人，不知在哪个路口就消失不见。
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，但是爱而不得的执念，往往更能揪住人心。
于是少年就这么一直走着，他说他记得来时的方向，他说他一定能到达远方。
四
回家的路不好走，少年这才走了半日，便已大汗淋漓。也不知道当初自己哪来的精神气力，摇摇晃晃就走了这么远。路上倒是不艰险，就是身上的行囊，不知为何并没有完全放下。
沉重的步履踏在来时的路上，风景与记忆中的有那么一些不一样。花不再是花，草不再是草，少年却依然是少年。
悲歌可以当泣，远望可以当归。
有只飞鸟掠过上空，鸣声如泣如诉，细辨之下，竟声声都是归来二字。少年心切，信手拈来的一捧尘土，都被他嗅出了故里的气息。
于是少年就这么一直走着，他说他记得来时的方向，他说他一定能回归家乡。
五
对，如人所料，少年和少年相遇了。
相遇是在一个黄昏的渡口，彼时一个少年正准备渡河，另一个少年刚走下船头。少年看着少年，一瞬间纵有千言万语，却都凝固在嘴角。两个少年，千万个相似，却也有千万个不同。
少年有太多想问。喂，你从哪来？那里风景好吗？路该怎么走，何时该转身何时该回头？而少年有太多想告诫。那里该右转，那里不要停留。
但是少年听不到少年，两人之间只有静默。少年和少年隔得这么近，都能瞧见彼此睫毛上的阳光，却又那么远，远到咫尺天涯。
时间在这一刻停驻了许久，直到不知是哪个少年的一声轻叹打破了沉寂，少年和少年便继续了自己的旅程。只一眼对望，仿佛跨越了千年的鸿沟。
六
少年到达了远方。少年回到了家乡。
记不清是哪一首歌唱到，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，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。也记不清两个少年来自何方，村庄、远方还是梦乡。（许晓溪）
编辑：贾爱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