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日之歌

发布时间: 2014-12-08 / 点击数:

  “如果一首歌从来不是新的,但也永远不会变老,那就是民谣。”科恩兄弟的电影《醉乡民谣》结尾,戴维斯在酒吧里唱最后一首歌时如是说。随后画面回到开头的一幕,鲍勃·迪伦出现在台上,戴维斯走出酒吧,在巷子里被痛打一顿,在街角看着汽车扬长而去,地上冬日的落叶被卷起,他从鼻孔里笑了一声,用法语说了句“再见。”酒吧里迪伦的歌声隐隐传来。
  故事的背景设定在美国的六十年代,据说主人公原型是一个对鲍勃·迪伦颇有影响却并未出名的歌手。潦倒的艺术家本身就是诗歌,才华和颓废的暗喻意味深长。纽约的寒冬里,怀抱吉他的戴维斯靠唱歌度日,寄住朋友家,买不起一件冬衣。他曾经的搭档Mike跳河自杀,自己事业毫无起色,又意外让好友的妻子吉恩怀孕,为此他又要筹集一笔手术的钱。影片在寒冬萧瑟的白色中缓缓展开,戴维斯弄丢了朋友家的猫,拿到吉恩写着“我怀孕了”的纸条,本来就一团糟的他此时在纽约进退维谷。北村在《玛卓的爱情》里写过一句话:“生活是如此具体,具体到我们无法承受。”如何在追求梦想的同时又能在坚硬冷漠的生活中得心应手,电视上五花八门的新闻,形色的交际关系,地铁里拥挤的人群,口腹之欲,寂寂长夜,当这一切日复一日地赶着一个人前进,有梦想成了奢侈的底气。所以大多数人底气不足地活着,不断妥协不断后退不断忘却。对戴维斯而言,音乐是内心的出口,却不是谋生的技能。
  戴维斯的困境不能说是民谣的困境,毕竟还有鲍勃·迪伦创造出一个时代,他的音乐家喻户晓,本人也被视作反叛音乐的代表,并影响了披头士等一大批后来的歌手。艺术史课上的老师讲六十年代是一个社会激变的年代,而即使是在民谣浪潮这样的大背景里,也依然有怀才不遇的失意者,你甚至找不到他们失败的理由,但他们又确实是时代的边角料,即使不妥协也最终被时代的大潮无声碾过。戴维斯最终搭上了芝加哥的车,但电影并没有出现我们所期待的逆转情节,即使吉他如流水缓缓倾泻,裂帛一般的歌声像深情诉说又带着漫不经心的忧伤,被拒绝的结局仍然没有改变。试音失败的他在风)中开着驶回纽约的车子,不小心撞到一只夜行的猫,他紧急刹车依然看到了车头上的血迹。下车他发现那只不走运的猫并未被撞死,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风)之中。
  当一切有结果的没结果的都凝固在时间的一点,像自己一样蹒跚的猫没入了远方的黑暗。那些付出过的放弃了的不甘的挣扎的都失去了意义,在这个大)落满的夜。
  唯有凛冽的风是永恒的。
  后来他知道朋友家的那只猫叫尤利西斯,让人想到乔伊斯那部晦涩到难以阅读的意识流小说,关于漂泊的隐喻。奥德修斯流亡海上十年最终回归,电影里戴维斯最后也回到了那家酒吧,但不同的是,他只是从一圈出发又回到原点,没有得到,亦没有失去。最后鲍勃·迪伦上台了,依然是在那点着煤气灯的酒吧,唱着《告别》,而戴维斯不会再咸鱼翻身或者一夜暴红了,或许这又是他的一场告别,告别自杀的迈克,告别路上的老爵士和男仆,告别用音乐燃烧的过往,梦想注定沉默在缓缓老去的年月里,生活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。
  然而民谣不死,音乐不死。当影片中贾斯汀·汀布莱克翻唱的《五百里》出现的时候,温暖细碎的忧伤像光束里舞蹈的尘埃,民谣便是如此,被人忽视却兀自闪耀。在那个年代,即使是边角料也不妨碍其发光发热。有人跟我说民谣的调子听多了就会腻的,或许一把吉他和简单的歌声不足以让人永远安慰。但它却不可或缺,就像是夏日的啤酒和冬日的手套。不管是鲍勃·迪伦还是路易恩·戴维斯,他们的歌声都不老去,在长长久久的日后触动人心。“昨日的太阳被黑色的担架抬走”,曼德尔施塔姆的一句诗这样说,但又有什么关系,当昨日的信仰与光芒都远去,告别之后还有远方,明天太阳依旧照常升起。(张美萱)

编辑:贾爱平